原创2016-05-21黄奕然中东研究通讯
阿尔及利亚,一个饱受苦难的民族,自近代以来先后经历过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和法国的殖民统治,经济和文化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为了争取自由和民族独立,阿尔及利亚人民进行了长达一个多世纪艰苦卓绝的抗争,并最终于1962年赢得了国家的独立。然而,独立后的阿尔及利亚人民并没有迎来期盼已久的幸福。军人统治集团瓜分了胜利的果实,肆意掠夺人民的财富。
尔后,阿尔及利亚又陷入了伊斯兰势力与世俗势力斗争的漩涡,国家再一次陷入了全面动荡和内战。苦难阴影笼罩下的阿尔及利亚也孕育了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记录了这个民族的血泪与辛酸。其中最为耀眼的莫过于女作家艾赫拉姆•穆斯苔阿妮米。
与新阿尔及利亚共同成长的文坛明星
艾赫拉姆•穆斯苔阿妮米(أحلام مستغانمي,Ahlam
Mosteghanemi,1953- )阿尔及利亚女作家。她在2006年被福布斯杂志(Forbes)评选为最成功的阿拉伯语畅销书作家,并入选阿拉伯世界十大最具影响力女性。她的作品曾获得过由第一名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阿拉伯语作家纳吉布•马哈福兹命名的马哈福兹文学奖(Naguib
Mahfouz Medal for Literature)以及阿尔及利亚、埃及、黎巴嫩、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约旦、利比亚等各个国家颁发的各类奖项。
目前,她的作品已有英文和法文的翻译版本,并在在阿拉伯世界和西方世界广为流传,其作品在世界知名的读书社交网站Goodreads上的阿拉伯文学作品排行榜中位列前茅。
去年笔者在黎巴嫩留学期间,经常光顾各大书店。在黎巴嫩最大的两家图书连锁店Antoine和Virgin中,穆斯苔阿妮米的小说和诗集总会出现在畅销书架上的显眼位置上。
即使在约旦首都安曼,遍布大街小巷的盗版书摊上,你也总能够发现穆斯苔阿妮米的小说与马哈福兹的开罗三部曲、达尔维什诗集一同被摆放在了最为醒目的位置。当地的许多女大学生常常以阅读穆斯苔阿妮米的作品为荣,并以此来彰显自己十足的文艺范儿。穆斯苔阿妮米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艾赫拉姆•穆斯苔阿妮米
穆斯苔阿妮米出生在一个革命家庭,她的父亲谢里夫曾经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反殖民斗争中的革命领袖。在反抗法国统治者的战斗中,他的两个兄弟先后牺牲,自己也曾遭法国当局抓捕而身陷囹圄。出狱后,他的妻子、母亲随他一同被流放到突尼斯。他与妻子在突尼斯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并为她取名为艾赫拉姆(阿拉伯语意为梦想)。
可见,谢里夫在穆斯苔阿妮米身上寄托了自己对摆脱殖民统治后的新阿尔及利亚的美好憧憬。穆斯苔阿妮米正是成长在这样一个拥有强烈爱国氛围的家庭中,这对她日后的创作道路产生了重要影响。
随着1962年阿尔及利亚反殖民斗争的胜利,穆斯苔阿妮米一家重返祖国,她的父亲也因在革命战争中的卓越贡献而在首届阿尔及利亚政府部门中身居要职。阿尔及利亚的学校重新开始了阿拉伯语的教学,而这在法国殖民统治时期是被严令禁止的,穆斯苔阿妮米也有幸成为了结束殖民统治后的新阿尔及利亚第一批接受阿拉伯语教育的青年人。
尔后,她的父亲却因遭遇政治变故而住院,年轻的穆斯苔阿妮米作为家中长女,承担起了负担整个家庭的重任。她在广播电台谋得了一份播音员的职位,并由此开始了她的诗歌创作。由她主持的诗歌朗诵节目在阿尔及利亚广受欢迎,她的名字也因此而家喻户晓。在1971年,穆斯苔阿妮米获得了她的学士学位,也于同年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诗集《在岁月的停泊港》(على مرفأ الأيام)。
由于70年代阿尔及利亚社会极度保守的政治舆论和严重的妇女歧视,穆斯苔阿妮米没能在阿尔及利亚继续深造。于是她负笈法国,并在1982年获得了索邦大学的社会学博士学位。在法国的十五年时间里,穆斯苔阿妮米完成了从一位诗人到作家的转型,并在1993年发表了她的首部小说《肉体的记忆》(ذاكرة الجسد)。这部小说的发表使穆斯苔阿妮米成为了阿尔及利亚首位以阿拉伯语创作的女作家,也奠定了她在阿拉伯文坛的地位。
1998年《肉体的记忆》获得了马哈福兹文学奖,并由开罗美国大学译成英文版,由此获得了西方世界的广泛好评,穆斯苔阿妮米也成为了西方世界最为熟知的阿拉伯作家之一。此后,穆斯苔阿妮米又创作了小说《感官的紊乱》(فوضى الحواس)(1997)、《床笫的过客》(عابر السرير)(2003)、《黑色与你般配》(الأسود يليق بك)(2012)等作品。在穆斯苔阿妮米的小说创作中,祖国阿尔及利亚一直是她作品中最重要的主题,她善于用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调勾勒描摹后殖民时代阿尔及利亚人的精神世界,以及展现在西方文化影响下的阿尔及利亚社会。
值得一提的是,穆斯苔阿妮米坚持用阿拉伯语进行文学创作,因为她认为「唯有语言和情感,才能恢复和重建一个新的阿尔及利亚。」
如今的阿尔及利亚不乏用法语进行创作的作家,其中著名的有曾经获得过德国书业和平奖的布阿莱姆•桑萨尔(Boualem Sansal)以及近年来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候选人阿西娅•杰巴尔(Assia Djebar)。相比于用阿拉伯语写作,法语作品更有利于在西方世界的传播,从而提升作家的知名度和国际影响力。
然而,穆斯苔阿妮米却放弃了自己熟谙的法语,选择了一条更为「艰辛」的创作之路。可以看出,穆斯苔阿妮米的这种坚持正是源于她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和精神上对祖国的归属感,使她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阿尔及利亚民族的精神象征。正如阿尔及利亚前总统艾哈迈德•本•贝拉评价的那样,「艾赫拉姆•穆斯苔阿妮米是一颗从阿尔及利亚升起的太阳,照亮了阿拉伯文学。她将阿尔及利亚文学推向了一个新高度,并成为了阿尔及利亚斗争史的一部分。」
赢得马哈福兹文学奖的《肉体的记忆》(ذاكرة الجسد)一书
以独特视角再现阿尔及利亚近现代史的小说三部曲
以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和战后阿尔及利亚社会为背景创作的小说三部曲《肉体的记忆》、《感官的紊乱》和《床笫的过客》是穆斯苔阿妮米迄今为止最具影响力的代表作。小说三部曲向读者展现了阿尔及利亚自近现代以来一段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历史,见证了阿尔及利亚从独立时的光荣到内战时的衰颓。
小说三部曲中所涉及的诸如革命、腐败、独裁、后殖民时代的身份迷失、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兴起等主题不仅是阿拉伯世界近现代史的写照,更像是整个阿尔及利亚历史的再现。然而作者在小说中并非采用宏大叙事的手法去再现和还原历史,而是以文学艺术的手法将历史融入小说人物的感情经历中,以女作家的独特视角和私人话语去观察和展现历史。
小说三部曲之第一部《肉体的记忆》
《肉体的记忆》记述了阿尔及利亚人民反抗法国殖民统治的斗争以及取得民族独立后阿尔及利亚社会所面临的身份迷失困境。小说的主人公哈立德年轻时因参加四十年代的反法示威游行而被捕入狱。
在狱中,哈立德认识了革命领袖塔希尔,共同的革命目标使二人在狱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出狱后,哈立德加入了塔希尔领导的武装革命军队,他在为阿尔及利亚争取独立的战争中左臂中弹,因而不得不面临截肢的现实。革命胜利后,哈立德成为了战争英雄,并且受到了阿尔及利亚人民的敬仰。
尽管伤痕给哈立德带来了荣耀,但是残疾给哈立德带来的心灵上的伤痛却是难以弥合的,他愈加感觉到残疾的自己无法在阿尔及利亚实现自我的价值。于是他去了法国——一个重视个人才华,能够实现自我价值的国度,开始了他的绘画创作。二十年后,在一场哈立德举办的个人画展上,年过五旬的他遇见了塔希尔的女儿哈雅,一个在襁褓时曾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孩。
他渴望从艾赫拉姆那里重拾那段他对阿尔及利亚的回忆,而哈雅则想要从哈立德身上寻找自己对已故父亲的回忆,两人由此开始了一段跨越年龄的爱情故事。可是好景不长,哈立德在与哈雅交往的过程中失望地发现,代表着新阿尔及利亚的哈雅却满是西方的金钱观和价值理念,与自己内心向往的阿尔及利亚形象相去甚远。哈雅最终离开了哈立德,在她叔父的安排下嫁给了一位阿尔及利亚有钱有势的官商。
哈立德也因此陷入了深思,自己年轻时以一条手臂为代价换来了阿尔及利亚的自由独立,而如今的阿尔及利亚却依然迷失在了西方文化的漩涡之中,法国殖民者灌输的「西方文化优于本民族文化」的观念依然存在于阿尔及利亚人的脑海之中。阿尔及利亚真的独立了吗?哈立德失去了一条手臂、失去了尊严与爱情,也失去了自己理想中的祖国。
正如哈立德截去了自己受伤的手臂,阿尔及利亚人民赶走了法国殖民者。截肢能够让哈立德避免因感染致死。同样,驱逐法国殖民者可以使阿尔及利亚人民摆脱殖民者的剥削压迫以及对阿尔及利亚的法国化改造。然而,截肢后哈立德的伤痕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更是伴随哈立德一生的心灵上的伤痛。
《肉体的记忆》英文版
小说三部曲之第二部《感官的紊乱》
《感官的紊乱》呈现给读者一个濒临内战边缘的阿尔及利亚,小说中的叙述者变成了女作家哈雅,而她正是第一部小说《肉体的记忆》的作者。她在叔叔的安排下嫁给了一位颇有权势的军官,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哈雅对这段婚姻的态度是矛盾的。
一方面,这段婚姻不仅给哈雅,也给她的母亲带来了物质上的富足,使她们过上了殷实的生活。并且丈夫威严的军装形象满足了哈雅对父亲的想象,也让她看到了阿尔及利亚艰苦卓绝的斗争史和取得独立后阿尔及利亚的荣耀与骄傲。但在另一方面,这段政治婚姻并没有给哈雅带来她想要的幸福。她默默地忍受着丈夫的傲慢,冷漠,贪婪,背叛和不忠。
此外,无法生育的事实更令这段陷入危机的婚姻雪上加霜,哈雅无时不刻地想要逃出这座禁锢她的婚姻牢笼,去追求她理想中的自由与幸福。起初,受制于伊斯兰社会对妇女的道德约束,哈雅只能够将自己的渴望呈现在自己的小说创作世界中,沉浸于小说中男女主人公的美好爱情故事中,以此来获得心灵上的慰藉与满足。久而久之,这种长期压抑的家庭环境和自我封闭式的写作令哈雅神情恍惚,意识错乱。
正如书名《感官的紊乱》,现实和小说的界限对哈雅而言开始变得模糊,她竟然如皮格马利翁爱上自己创作的雕像一样爱上了自己创作出来的男主人公,并且坚信他在现实世界中的存在,于是她疯狂地在现实世界中去寻找他。当哈雅确信找到了心目中的男主人公时,她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她竟然多次背着丈夫去与他相会,全然不顾动荡的社会局势和道德的约束。
从一开始小说创作时的精神想象到后来的挣脱道德束缚奋力追逐所谓的幸福,哈雅完成了一次从屈服到反抗的转变,似乎在宣告着女权主义的胜利。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哈雅追逐的这段爱情,是如此的荒诞而不合逻辑。她甚至连男主人公的姓名和身世,都不曾知晓,仅仅凭借着她直觉上的认同,就与这名陌生的男子交往,甚至发生了性关系。
事实上,哈雅的这种行为是一种在极度压抑的社会和家庭环境中产生的性格扭曲和异化,使哈雅陷入了一种妄想和疯癫的状态。哈雅不断地盲目地非理性地去追求所谓的幸福,结局注定是事与愿违。身为知识分子的哈雅虽然享受着物质上的富足,但她在精神上却是极度空虚的,以至于这种精神上的极度空虚导致了她理性的丧失。
作者在《感官的紊乱》中勾勒出了一个伤痕累累,人心惶惶的阿尔及利亚。军人掌权的政府对人民实行高压统治,铲除一切异见人士。这个社会中的每个人都生活在惶恐不安中,普通民众随时都会被当局逮捕羁押,敢于报道真相的记者则会遭到当局的暗杀。
此外,军政高官也同样处于危险中,他们随时会丧命于伊斯兰激进分子或是爱国青年的枪下。哈雅也不幸地被卷入这一统治者与抗争者矛盾对立的漩涡,哈雅的丈夫是政府中的军政高官,而她的弟弟纳赛尔则是一名反政府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者,与许多激进的伊斯兰武装份子来往甚密,他从一开始就反对姐姐的这场婚姻,而随着他对当权者不满情绪的增加,他和姐姐的关系也逐渐走向了决裂。
《感官的紊乱》(فوضى الحواس)
(1997)
小说三部曲之第三部《床笫的过客》
《床笫的过客》的故事发生在九十年代的法国巴黎。小说的叙述者变成了第二部中哈雅追寻的那位新闻摄影记者,他在采访报道1988年首都阿尔及尔的游行示威活动中被政府军警镇压示威人群的子弹击中左臂。
在住院治疗期间,他阅读了哈雅创作的小说《肉体的记忆》,并且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世竟然与小说中的断臂画家哈立德如此相似,于是他便化名为「哈立德」,以躲避政府部门对新闻记者的暗杀。
随着九十年代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与统治者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阿尔及利亚再一次陷入了血腥的杀戮之中。「哈立德」在一次外出采访中偶然路过一座刚刚经历完血腥屠杀的村落,他用相机记录下了被极端分子蹂躏后的村庄。其中一张照片拍摄的是一个在大屠杀中幸免遇难的小女孩,她的亲人在前一天晚上的大屠杀中惨遭杀害。小女孩儿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不知自己的未来何去何从。她身边躺着一条被极端分子毒死的狗。这张照片获得了法国年度最佳新闻摄影奖,「哈立德」应邀前往法国领奖。获得法国新闻摄影奖的桂冠是众多新闻摄影记者毕生追求的梦想,但是获得这一殊荣的「哈立德」却并没有过多地沉浸在获奖喜悦中。
他的心情是极为复杂和矛盾的,他甚至觉得这座奖杯实际上是法国人对阿尔及利亚人的一种愉悦的嘲讽和居高临下的同情。正如法国媒体所报道的那样:「一条阿尔及利亚死狗荣获法国新闻摄影奖」,「法国推崇阿尔及利亚的狗。」「哈立德」认为他所获得的荣誉完全是建立在阿尔及利亚人民的痛苦之上,这令他的内心备受煎熬。于是他决定用获得的奖金购买一幅阿尔及利亚裔法国画家的油画,在画廊中他发现了许多以君士坦丁桥为创作背景的油画,而这番情景与《肉体的记忆》中的情节如出一辙。现实中的这位画家名叫齐彦,哈雅正是以他为原型创作了小说《肉体的记忆》。
此时,齐彦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这位曾经的战争英雄和著名画家,现如今却饱受癌症的折磨,往昔的荣光早已不复存在。两个生活在不同时代的阿尔及利亚人,却有着如此相似的命运,不由得令人感慨万分。半个世纪过去了,然而阿尔及利亚的人民却依然生活在无尽的战争,贫穷与恐惧之中。
《床笫的过客》(عابر السرير)
(2003),书名来源于عابر سبيل意为「过路人」,将سبيل替换为سرير便可以理解为「床边的匆匆过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放荡荒淫,嗜性成瘾的女性。
穆斯苔阿妮米的小说三部曲是一部反映阿尔及利亚近现代史的文学作品,其中有对重要历史事件的文学化叙述和还原,也有对特殊历史环境下人物命运的展现,还有小说人物对历史事件的反思与评述。对于历史和政治这两大严肃主题,身为女作家的穆斯苔阿妮米并没有刻意回避,而是以一种积极介入的姿态参与其中,针砭时弊,谴责军人政府的贪婪独裁,控诉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恐怖分子犯下的累累罪行,思考国家未来的前途命运。
小说三部曲设定的历史背景是上世纪90年代前后的阿尔及利亚。在这一历史时期,阿尔及利亚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势力迅速崛起,对执政当局的统治形成了巨大威胁,并继而引发了全面的内乱和内战。这场长达十多年的浩劫夺去了十多万人的生命,成为了阿尔及利亚民族近现代历史上最为黑暗血腥的一页。
对于内战这一沉重主题,穆斯苔阿妮米并没有着重去描写战争本身,而是以记述小说人物命运的方式来反应历史。哈雅是小说三部曲中的主要人物。她从一个深居简出,禁锢于婚姻牢笼中的妇女到一个冲破道德束缚,大胆追求爱情,几近陷入疯狂的女作家构成了作品的基本情节线索。
与哈雅生活产生交集并对其性格和命运产生不同程度影响的人物主要是她的丈夫、军政要员穆斯塔法,她的弟弟、伊斯兰主义者纳赛尔,和她的情人、新闻摄影记者「哈立德」等。作品通过哈雅追求爱情的冒险经历,借助于她的小说创作、独白、对话和思考,再现了上世纪90年代政治局势动荡、内战一触即发的阿尔及利亚。
读者可以从作品中看到如羔羊般任人宰割的警察,倒在伊斯兰主义者枪下的军人,人满为患的警察局,1988年政府对游行人群的血腥镇压,正在发表演说的领导人布迪亚夫被枪杀的电视直播画面等等。作品中的历史叙述多是以这种侧面第一人称视角的方式还原,并加之生活在这一历史环境中的人物对历史事件的反应、思考、评述和联想。
《肉体的记忆》法文版
成功后背后的质疑
在小说三部曲取得成功的同时,作品中所出现的性描写,婚外情等情节,以及具有强烈性暗示的书名——《肉体的记忆》,《床笫的过客》也引来了诸多质疑和谴责。一些思想保守的学者认为穆斯苔阿妮米的这种大胆的肉体写作有悖于伊斯兰传统,并且指出小说三部曲在销售上所取得的成功正是基于读者对书中低俗性描写的好奇和向往。
不可否认的是,穆斯苔阿妮米的确采用了富有性暗示的标题作为书名来博取读者眼球,但是细读文章我们就可以发现,这些露骨标题的背后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肉体的记忆》实则是承载在哈立德残缺肉体上的民族记忆,而《床笫的过客》实则源于齐彦临终前在病榻上的感慨:「人的一生,不过是床上匆匆的过客,从出生时的婴儿床到临死前的病床」。
在阿拉伯文坛,穆斯苔阿妮米常常会被与叙利亚诗人尼扎尔•格巴尼相提并论,后者因其诗歌中出现的大量女性描写而被称为「妇女诗人」(شاعر النساء),而穆斯苔阿妮米则因其作品中的大量以男性为第一人称叙述视角的感性描写,而被称为「男性作家」(كاتبة الرجل)。对此,穆斯苔阿妮米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她在接受阿拉比亚电视台采访时曾经这样说道:「我所要书写的并不是爱情和男性而是历史。
事实上,爱情只是一个幌子,因为在阿拉伯世界你无法书写历史。如果你不以爱情故事作为小说的外衣,你的小说就无法呈现在读者面前。男性的确是我写作中的关注点,但是,他并不是首要的。」由此可见,爱情故事背后的历史书写才是作者关注的焦点。
至于小说中的情爱描写,笔者认为更可以将其解读为是一种对传统伊斯兰女性道德束缚的突破,强调了女性自由追求幸福的权利。穆斯苔阿妮米也因此成为了阿拉伯世界女性解放的代言人,她对阿拉伯世界传统的父权中心主义提出了挑战。
艾赫拉姆•穆斯苔阿妮米用阿拉伯语进行创作
穆斯苔阿妮米的小说三部曲以独特的视角再现和还原了阿尔及利亚的近现代史,它是研究阿尔及利亚乃至整个阿拉伯世界近现代史的重要文献。阿尔及利亚虽然在1962年取得了独立,但是阿尔及利亚去殖民化的道路还依然漫长。
国家的重建应当始于国民思想的进步发展,而非急功近利的经济建设和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面对国内的发展困境和社会动荡,阿尔及利亚的知识分子不应一味地选择逃避,移居海外而坐享安逸,而应当用智慧和才干去积极改造自己的国家,寻找阿尔及利亚人共同的民族记忆以及重建他们共同的文化身份。
穆斯苔阿妮米作为一个同新阿尔及利亚共同成长的新一代知识分子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这一重任,她热爱自己的祖国,并且意在以小说创作的形式来唤醒国民沉睡的民族意识。在她长达近三十六年的文学创作生涯中,她笔耕不辍,用手中的笔与社会上的腐败不公抗争着,她反对和抨击着各种形式的新殖民主义、霸权主义、原教旨主义、恐怖主义,为妇女争取自由平等的权利。与此同时,她富于诗意,饱含情感的文学作品也经常被人们所引用,极大地丰富了阿拉伯文学的宝库。
文 \ 黄奕然
图文编辑 \ 徐蔚
本文首发于头条号中东研究通讯,中东研究通讯系今日头条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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